也有认为“拉三”不是舶来品,而是国产。
例子现成就有,弄堂童谣老早就有“三三木二,摸到天亮”。
三三何物,不就是“拉三”嘛。
老早还有叫那种女子“阿三”的呢。自从印度巡捕被叫做“红头阿三”后,为免混叫,不大这样叫了。
至于“拉三”是“垃圾瘪三”的简称一说,这个未免bug太多。
首先,瘪三还是洋泾浜;其次,瘪三男的多。
猪头三,是另外一种混在人堆里的模子。
因为它是一个“缩脚语”,一个“三”字,本不在词尾。
原本是“猪头三牲”,末一字不读,是为缩脚。
猪头三牲是什么?旧时祭祀用牛、羊、猪三牲,近代民间多用一猪头,一条鱼,一只鸡。统指祭品。
所以,骂一声“猪头三”,其实撮掐无比。
一是骂你快去死,好去作祭品,相当于go die(狗带)。二是还骂你不只是猪,是各种畜牲,即众牲。
老早有人认作“猪头山”,那是还不知出处。
其实,“黄坤三”也有认写作“黄坤山”的,因为取其形,山者堆也,更形像。
这里插一句,无厘头一词,来自粤语,也是一个谐音梗。
本来是污里头吧,英文shit。
最近我在一种晚清话本里,看到“屙练头”三字,不禁拍手叫绝。
练者,条也,远胜于山!
来讲讲“刮三”。
“刮三”是句江湖切口,同时期还有讲“掼三”的,一样意思。
“刮三”本意就是穿帮了,被发现了,大事不妙了。
1967年初的一个夜晚,我曾经参加过一次打群架,在新龙华,就是现在八万人体育场那里,当年是农田。
双方刚刚陆陆续续到场,真的还没动手开打,就有人发现警察来了。
于是,只听见黑暗中有人大叫:“刮三喽!快点跑!条令来喽!”
后来,“刮三”一词,也如其他上海话,有了很多引申义和假借义。
比如“侬只刮三面孔”,指伊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
“刮三”的三,拖在后头到底啥意思?
有人讲是“散”,那多半又是附会。
我觉得,既然不晓得伊啥意思,那就有不可言说的意思。
不可言说,又要说,只好借助一个“三”字。
比方讲,上海有些读书人及有些女子,不想讲“吹牛皮”,因为伊拉晓得那个“皮”原义是啥。
怎么办?那就讲“吹牛三”。一如“老朊”不讲讲“老魁”。
同理,“老鬼三”,所言之物,你知我知,却不可明说,那就讲个“三”。
还有“淡老三”,死字总要忌讳。我疑,淡者抬也,抬出去埋了拉倒之意吧。
还有一个“喳吧三”,其实就是我前不久讲过的“姐百丽”吧。
老早弄堂里一直讲,“迭个人哪能吤喳吧个啦”。后面再加一个“三”,我想大概是想加个脏字又不愿加出来吧。
最后来重点讲讲“搞七念三”。
这个词有多种版本。我必须讲,最不可靠的就是“搞七廿三”。
很多老上海人这样讲,三七明明是廿一,哪能廿三?我搞不懂了,所以叫“搞七廿三”。
听上去就比较牵强。照此意,应为“搞三七廿三”啊!那个“三”字何故消失?为了凑成四字?说服得了自己么。
还有“搞七捻三”和“搞七捏三”。
合理之处在于搞、捻、捏都是动词,七和三都是数字,符合汉语四字词语组合法。
而且,这个词的意思是瞎胡搞。宁波话又叫“爹头娘脚”。
这边搞搞,那边捻捻(捏捏),有点上海话“狗头上爪爪,猫头上爪爪”的意思。
总还缺点啥。
我个人觉得,“搞七念三”更合理些。
首先,上海话里,廿、念是相通的。尤其书面语,写“念”的更多。
林觉民《与妻书》里就有:“辛未三月念六夜四鼓”。
有没有可能,“搞七廿三”里那个“廿”字,就是从这个“念”字过去的。
民间有个流布甚广的说法,说“搞七念三”是指,有的和尚不好好背经文,只念相对容易的《三官经》。
和尚,是佛教名词。而《三官经》是道教的,道士念的。
说来也巧了。
佛教与“七”联系较多,而道教则与“三”紧密相连。
有“佛七”之说。
做佛事,设道场,以七天为一周期。所念之经,若是念阿弥陀佛,则称为念佛七;若是念观世音菩萨,则称为观音七;若只是禅坐,则称为禅七。此外,还有楞严七、大悲七等,统称佛七。
道教则多与“三”相关。
有三清(玉清、上清、太清)、三界(天界、人界、地界)与三官(天官、地官、水官)。相信老子的“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“,其名山亦称三清山。
搞是胡闹,念是念经。
放着好好的佛家经典不念,而去念道家的《三官经》,自是胡闹了。
说了搞和念,不说三和七,似不可轻易放过门。
首先,七加三等于十,十是十全。所以,当中夹个“廿”字,成何体统。
头发可以三七开;合伙做生意,利润可以三七分。
讲相声,还可以三分逗,七分捧呢。
那为啥上海话里那些词语后头不拖一个“七”呢。
君不见,《史记》有云:数,始于一,终于十,成于三。
而且,三,作为数词,可以表示多次或多数,延伸为大概率。
三,作为名词,还指君、父、师,或天、地、人,以及三皇,都是要有所敬畏的。
还是村夫野老的说法最道地:叫做“一二不过三”。
七,过三多矣,不可取,不可取。
好了,我讲仔半半六十日,侬看来三不来三。
不来三也不刮三,就当听我吹牛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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